躺在手术台上的宁安,嘴角勾了勾,看起来很安详。
只是没人知道此刻的她,在忍受着多大的痛苦。
那一刀捅穿她的身体,医生剖开她的腹部做了手术,手术失败,强行缝合。
她想保持清醒,所以让医生给她少打了一点麻醉,手术过去那么长的时间,麻醉快要失效了。
好疼啊。
还好,今天来的人很多,她可以把想说的话都说完。这样就没有遗憾了。
宁安回握了一下司宥礼握着他的手,这是这三年来,她第一次主动亲近他。
司宥礼抬头看着脸色越来越惨白宁安,她的手,也越来越凉了。
无论他怎么捂,都捂不热。
司宥礼笑了笑,轻声说道“:安安你别怕,我在呢,你听我说,你先别睡,等我叫来更好更权威的医生了,他们治好了你,你再睡好不好,陪我说说话,会没事的。”
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宁安。
只不过他哭的比宁安还要惨。
宁安想笑一笑的,可是她一笑,伤口就更疼了,她只得弯了弯唇角,说道:“司宥礼,你别捂了,我有话要说。”
司宥礼摇了摇头,“不要,我不听,等你好起来了,你慢慢和我说,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,不管你说什么。我都听着。不对,你不想见到我了,你放心,只要你好起来,我再也不缠着你了,我一定离你远远的。等你好起来,无论你说什么,我都听。”
宁安痛苦的皱了皱眉,她看着眼泪流的不停的余厌,笑了笑,“余小姐。”
余厌伸手摸了摸脸上的泪,蹲了下来,哽咽道:“你想说什么,我听着。”
宁安柔柔的笑了笑,“我死之前能见你一面,其实挺开心的。…”
短短的一句话,让余厌刚止住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。
她看着她,僵硬的扯了扯唇角,…“你会好起来的,现在的医术很发达,肯定会好起来的。”
宁安依旧笑着,其他人依旧哭着,哪怕是陆云骁,也不忍看下去,把头瞥向了一边。
没人注意到的白布上,开始有了血渗了出来,陆云骁看到了,但是他没有说话。
白悠看不下去了。
强撑着说道:“你们别打断她了,让她把她想说的说完,因为她……快要……快要坚持不住了。”
白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后面的那几个字说出来的。
太残忍了。
司宥礼猛的抬头看向了宁安,她还是笑着,盖在她身上的白布血迹越来越大。
司宥礼慌了,他的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了,他惶恐的说道:“怎么……怎么这么多血啊,医生呢,他怎么回事啊,怎么这么多血,安安,安安。血,好多血。”
红色的血在白布上蔓延的特别快,一一瞬间,她的腹部都红了。
司宥礼颤抖着手想掀开白布。
宁安阻止了。
“司宥礼,别动,我……我没穿衣服,流血是正常的,别大惊小怪。”
她阻止完司宥礼后,就把视线放到了余厌的身上,强撑着说道:“你……你和司宥礼的婚礼,我参加不了了。只能提前祝你们新婚快乐了,他其实是一个很好的人,只是有时候很倔强,很执着。”
“你们要是在一起了,应该会很幸福的,两个人在一起,吵吵闹闹是肯定的,你们互相包容,不要和我一样,做让自己后悔一生的事。”
腹部的伤实在是疼的厉害,宁安只能缓一会,然后说一会。
提起那个人,她脸上的表情。总是很柔和,透着满满的回忆。
“他出事的时候,我和他刚好吵架,我把我这辈子说的狠话,全部用在了他的身上,我和他刚吵完,他就出事了。其实挺后悔的,所以别学我,人这一辈子太长了,背负自责,很难过的。”
余厌根本就没有听进去她到底在说些什么,只是胡乱的点头,“会的,我会的,你别说话了,我去给你叫医生。”
宁安想伸手拉住她的,可她太疼了,没有力气。
最终只是弱弱的说道:“别去了,没用的,我想趁着我还能说的时候,多说一点,我害怕要是再不说,你们可能就听不到我的声音了。”
余厌张了张嘴,想说点什么。可是没发出声音,只尝到了咸咸的泪水。
她垂着眼眸,不敢直视这个气若游丝的女孩。
宁安又看向了司宥礼,他还是执着的往她手上哈气,不断的揉搓着她的手,想让她的体温回升,一向精明的他,有一天也会干这样的事情。
看起来滑稽又可笑。
宁安再次皱了皱眉,体内的血流的太快了,她都要感觉自己是不是快要成一具干尸了。
她稍微缓了一会,然后才开口说道:“司宥礼,谢谢你这三年的陪伴,不管是愧疚也罢,补偿也好,至少这三年,你一直在我身边,我很感谢你,其实我不是很疼。我只想想一想他,就没有那么疼了。”
“当时他从你轮胎底下被捞出来的时候,好像连肉都没有了。我看着他裸露在外面森森白骨,想问问他,疼不疼的。”
“可是他把眼睛紧紧的闭着,连一个道歉的机会都不给我,现在想想,他挺自私的,让我痛苦自责了三年。”
“你放心,我不会……不会让你留有遗憾,三年前的事情,其实我不怪你,准确来说,是现在不怪你了。”
“我想如果当时是我,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,就像今天一样,如果是他他也会挡下这一刀的。”
“你……你也别怪那个姑娘。因为这一刀,是我自己撞上去的,其实我看的出来,她能躲开那个人的,只是我提前拦下了这一刀,我不太想活了,实在是太想他了。我想去找他了。”
司宥礼已经停下了哈气的动作,低低的看着她惨白的手,眼泪啪嗒啪嗒的掉落在她的手上。
晕染开一朵朵小花。
宁安的视线又放在了白悠的身上,她坚持的越来越吃力。
眼睛闭上又睁开,声音也越来越低。
司宥礼不想让她继续说话了,“不说了好不好,我们歇一会,歇一会。”
宁安笑了笑,吞咽了一下口水,缓解着疼痛,然后继续说道:“我知道你能躲开那一刀的,不需要我去挡,我只是不太想活着了,我想去找他了,所以,你别自责,这一切,都是我自找的,是……我……我自……自找的。。”
声音越来越低,越来越低,直到最后,已经没人能听清楚她到底再说些什么。
她的眼睛慢慢的闭上,身上最后一丝热度。也消失不见。
放在司宥礼掌心的手指,也慢慢的滑落了下去。
在没有完全掉落下去的时候,被司宥礼再次握住了。
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她的眼睛,只是牢牢的看着她的手,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,不断的掉落着。
余厌头紧紧的靠在手术台上,眼泪一滴一滴砸在冰冷的瓷砖上。
白悠看着已经停止了呼吸的人,难受的把头撇到一边。
她知道她有多痛苦,也知道她最后能说出这些浑浑噩噩,不成逻辑的话,有多难。
她只是想尽快把她能说的都说出来,不想因为她,让别人难受。
白悠哭的很惨,眼泪打湿了陆云骁的衣服。
他紧了紧拥着她的力道,示意简忆宸出去,也带着白悠出去了。
病房里,司宥礼握着宁安的手,她的手,彻底没了温度,越来越硬了。
其实他知道她已经睡着了,他只是不想面对而已,只是想骗一下他而已。
司宥礼揉搓着宁安的手,木着声音对余厌说道:“能不能让我和她单独待一会。”
余厌抬起头。看了一下紧紧闭着眼眸的宁安,擦了擦眼泪,站了起来。
看着司宥礼,她想开口对他说点什么的。可是最终,她也只是沉默的走了出去,一句话都没有说。
司宥礼不允许任何人进这间手术室,从晚上一直坐到天亮。
司父和司母听说后,气坏了。
还是余厌出面阻止了他们。
宁安的葬礼在三天后举行。
没有通知她的那些同学,自从那个男人死了之后,她就像是丢了魂的孤魂野鬼。除非必要,不然一句话都不会说。
和她的那些同学,也仅仅是同学关系而已,不联系也罢。
所以她的葬礼举办的格外简单,只有余厌他们几个参加。
司宥礼把她和那个男人合葬了,选了一块风水特别好的墓地。
她那么想念那个男人。要是知道他们合葬在一起,肯定会特别的开心。
白悠看着墓碑上年轻女孩的脸,已经麻木的没了反应。
她见证了那么多的生死,见过了那么多的尸体,原本她都以为自己已经习以为常了。
生命不就是这样吗,有生有死。
都是命,抗拒不了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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