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信宫此刻静默地落雪有声。
只见少女半边身子浸着血，身形娇小瘦弱，甚至一阵风来都能把她吹走，偏偏那脊背挺得笔直，一如刺破天空的青竹，带着不服输的执拗。
皇后怔在原地，嘴唇开开合合，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。
她乃是一国之母，难道真要自跌身份，和一个平民赌命不成？
无论最终结果如何，这件事传出去了，她这个中宫之主将再无威严！
但她要是不答应，就是心虚、就是害怕。
等于是在太后面前变相承认了这平民贱人的身份，更是坐实了她欺上瞒下的罪名。
念及此，皇后额头挤出豆大的汗珠，顺着面颊一路滑落在衣襟上，洇出一点不明显的深色。
“皇后娘娘，您敢吗？”
慕漪再度发问，声音如同一道催命符，叫皇后骑虎难下。
也叫一旁的夜琮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，心中升起了一丝别样的感觉。
这小丫头慕漪性子桀骜，倔强难驯。
却也因此与寻常女子完全不同。
只是夜琮没想到，她竟是敢在太后面前和一国之母赌命。
难道她不怕皇族出于维护尊严的目的，直接治了她大不敬之罪吗？
这女人，倒是当真有趣。
只是他不知，慕漪当然害怕。
可心里却还是赌了一口气，她赌太后更在乎自己的性命！
她已经没有退路了。
她还有两个孩子，就算是屠刀悬颈，她也绝对不能对可能威胁她孩子安危的人低头。
哪怕这人是一国之母！
既然注定和皇后无法交好，不如趁机撕破了脸，摆出高姿态。
这皇后但凡心有顾虑，就不会把她怎么样。
长信宫的宫人连呼吸都不敢大声，生怕一不小心遭受池鱼之祸。
皇后嘴唇紧抿，半天不曾表态。
坐在主位上的太后静静看着阶下的闹剧，脸上的神情冷静淡漠，唯有眼底深处潜藏着几分玩味。
皇后刚惩治了淑妃，宫中就传出太子伤了鬼医，皇后压下消息的事情。
当真以为她老糊涂了，看不出这是个故意而为之的局吗？
但此局事关她的威严，她身为当朝太后，别无他选。
这后宫，还不是这位当朝皇后的天下！
她这个太后只是老了，不是死了。
况且，借此机会给皇后一个教训，杀一杀皇后的威风也好。
那女子若真是鬼医，正好也让鬼医给她看看咳疾，让太医院将养了这么多年也不见好，她倒是要看看这药神谷出来的鬼医，能有几分本事。
皇后看了看太后，见太后始终未发一言，终于沉不住气了。
难道这老虔婆真要她堂堂一国之母，和一个平民赌命？
她疯了不成？
眼看着局面朝着自己意料之中发展，慕漪手上的动作未慢分毫。
她目光戏谑，轻声细语道：“皇后娘娘是舍不得自己的性命吧，倒是我强人所难了，既如此，皇后请太医院的太医们配置毒药吧，我就在这儿解毒给你您看看，事后您也不必饮下毒药了。”
慕漪的神情略显淡漠，言语间张弛有度，就像是对皇后的选择毫无意外。
可那眼神中的轻蔑之色分外鲜明。
“而且，您需得修书一封说明原委，附上这枚凤簪送去药神谷便是。”
“我若是假冒之人，您只管将我枭首示众，我也就不为难皇后娘娘了？”
她字字如针般刺人，皇后气的浑身发抖。
这小贱人口口声声不为难她，可这每一句话都在明嘲暗讽，真当她听不出来？
她倒是想看看这小贱人有几分本事！
“好，本宫就依你！”
皇后大手一挥，吩咐自己身边的大宫女去了太医院，不过三刻，一盏乌黑腥臭的液体端了上来。
“此药为见血乌，但凡饮下之人，半个时辰之内五内俱焚，脏器都会被融成血水，七窍流血而死。”皇后身边的大宫女阴恻恻道。
“请吧，鬼医。”
慕漪毫不畏惧，拿起杯盏正要饮下，夜琮伸手攥住她，冷神迎上了皇后的视线。
“皇后娘娘，慕姑娘是药神谷鬼医，她身负药神谷信物，一手飞针术出神入化，不会有假。”
“此番若是出了什么意外，儿臣愿作担保。”
夜琮挡在慕漪身前，扬首对上皇后迫人的目光，丝毫不肯退让。
且不说慕漪出声药神谷，但是她要为淑妃诊病一事，他就不任人欺辱她！
皇后此刻凶相毕露，只想看着眼前的贱人毒发身亡。
她趾高气扬道：“这赌注可是你请来的鬼医自己开口定下的，本宫可没有逼她！”
“皇后娘娘，可这知这般做的后果？”夜琮眼中威胁之意尽显。
她无非是依仗着太子，若是……
而就在这时，身后传来一声嘲讽至极的笑意。
慕漪一双眼像是蓄势待发的蛇，潜伏在黑暗之中，随时都能咬出致命一击。
嘴角伸出一段浅粉色的舌尖，衬的嘴角残留的药液愈发漆黑可怖。
可对上她出尘如谪仙的清冷面容，却有如同妖孽的致命诱惑。
“皇后娘娘，我饮下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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