庄主可不止备下区区薄酒,他一招手,后堂的舞女纷纷涌上,花枝招展地卖弄身段,好一个醉翁之意不在酒。
庄主有意无意客套,听他的话说,生意上遇到困难,借此机会谄媚邀宠,下人递上一本帐簿请示云暮极。
云暮极淡淡瞧了一眼,却把帐簿推到我怀里,对上众人匪夷所思的表情,冷声笑道:“以后银庄的事,都听王妃的,她的旨令便是在下的旨令,任何人胆敢为人先,杀无赦!”
众人面面相觑,低声交头接耳,庄主脸色难看,忍气朝我打量一番,云暮极故作惊诧,笑道:“庄主打理银庄二十余载,劳苦功高,莫不是信不过在下?有何异意,不妨直说?”
说到看账,我只会点皮毛,在清风堂办事大多时是妩唤看的,我在自己忙完后,再帮她整理一遍,其实真没学到精髓。
我自知无德无能,压低声音道:“云暮极,我不会的。偌大的银庄,出一点差错,上下游产业皆受波及,若有人因我没了饭碗,没了生计,就算最后你会为我出面担责,你在东海的名誉也会受损的。”
“不会啊?我来教你啊。”
云暮极冷哼一声,抽开我的手,挥袖拂打掌心一片痒红,我不知所措,呆呆地望着他温润偏执的墨衣背影。
“有也好,没有也罢。别让我看到有人中饱私囊,收受贿赂,与朝廷那帮阉人狼狈为奸,助长妖风,败坏我大秦‘万国来朝’的面子!若被我抓到,我不介意亲自送你去北疆苦寒之地供当地虏将虐杀取乐!”
云暮极这么一说,该是查到银庄有叛贼,而传闻北疆长城工事的进度最为缓慢,因此那里的虏将将近十几年未归家,哪怕是奔丧期,也得经过官府层层手续,且是极难通过,日子久了,这塞外风雪再好看,也填补不了内心的空虚,性情大变是迟早的事。
庄主吓得跪地求饶,额头“咚咚”撞响,发誓为阁下尽快找到内部的叛贼。
“今后以此新令牌为证,见此牌者如见在下,只得听令,违令者死!”
云暮极冷眼扫过庄主,庄主明白他的意思,颔首低眉地率领一众干事纷纷跪地,向着我的方向洪声开囗:“恭迎北瑞王妃殿下入庄,执掌庄局!”
我接过令牌,在这重要场面可不能把我软弱的一面表现出来,便抬高音调,向诸位拱手致谢:“今后我若有不懂的地方,劳请诸位多多指教。”
众人相继客套几句,又回归宴酣之乐。
我低头翻看手里的账簿,心不在焉,貌似很方便问身边这个人,云暮极看到我投过来卑微求助的目光,莞尔一笑:“有问题吗?”
我面色纠结:“有好多不会的……”
云暮极招手让银庄的下人过来,附耳交谈一下,下人领命即去,他转身对我说道:“我命他们拿来备份,今后供你学习了。”
“哦,谢……”
我谢你妈!
差点把“谢谢”说出囗,明明是他强塞给我的,又不是我要的。
云暮极见我这愁眉不展的神情,微愣:“还有其他事?”
“这里很闷,我想出去走走,伞给我……”
云暮极似是忐忑地把墨伞塞到我手里,我正要走,又被他拉了回来:“雨势虽小,还是离海边远点为好,也不要走太远。金侍长,看紧她!”
……
出了内廷,我和金侍长一前一后,始终一言不发,这岛上的物资真稀缺,逛了一圈仍旧一无所获,打道回府也心有不甘。
“现在清楚自己的身份了?”
金侍长一开口,我差点就跪了,许是他自身气场强大,我回头看他时竟有些怯怯懦懦,自乱阵脚。
“我只是想让你认清你今后要走的路。”
“好……”
如他所愿,泪水悄然划过眼角,湿了衣襟,明知山有虎,偏向虎山行,可我好像连后路也没有了……
金侍长一声惊呼:“你去海边做什么?大人方才说的话你都忘了吗?”
我长叹一声:“这距离够远了吧?”
金侍长闷哼一声,不情不愿地在我身后退了几步,时刻盯着我的任何举动。
见我莫名其妙地总是踮起脚,以手遮眼朝大海观望,金侍长忽感一阵眼晕:“你又要做什么?”
我有种不好的预感:“你看那里,是不是有人站在礁石上?摇摇欲坠啊……”
有人要轻生!
那人定是还在生与死边界当中徘徊,才迟迟不肯跳海。
手腕处突然传来一阵痛,金侍长凶神恶煞地喊道:“你想寻死,与我无关。我只是不想看到大人终日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