练笔中途,我举手示意老师,想出去方便一下,孙太傅满面愁容,无奈只能应下。
炎弟正专注看字,见我起身就走,眉头略微皱下。
浩瀚知识如海,无知求索未尽,从前我总羡慕人抱书得归,凿壁借光而孜孜不倦,现在倒有不同的感悟。
匆匆去了茅房,木门微掩着,几个学子经过茅房,其中一人说去解手,剩下的学子在这等着,时不时聊起宫内宫外的八卦,我正好可以一听图个乐趣。
“我记得孙太傅是出了名的惧内,昨日不见他跟随祭酒大人踏青,还以为家中妻儿管他严,不曾想,他竟跟着几个不像善差的人到小店肆意饮酒,孙太傅的为人你们是清楚不过,你们猜猜看,他喝过酒后说些什么。”
“敢在他面前说事,你的胆子可真够大的,老师以博古铸今,他寻人办事,无非是操心他那桃李满天下的夙愿,哪有空像你这般胡扯?”
那人压低声音,我听得不甚清楚:“品学兼优的阿离亲眼所见,还能是假的不成?说起来,和他喝酒的那两人穿着一身黑袍,不知出自哪个诡异教派……”
“孙太傅身居太学要职,严于律己,德高望重,尽管戏酒不像他往日作风,其中或许另有隐情罢了。”
如此说来,这个孙太傅表面看上是正经的老师,私底下是否如他们所说,我持之怀疑,何况方才他本着传学负责的态度,耐心尽力教导我读书写字,虽然有些严肃的刻板,但只要他不触及我的底线,我亦不会干预他做事。
“方才观赏郡主的字迹,大有进步,但细节勾描之处仍有欠缺,还需多加练练。”
我向孙太傅行礼,说道:“谢老师夸奖。”
炎弟看了我一眼,避开孙太傅的眼目,偷偷给我写了张纸条,碰碰我的胳膊,上面写道:你怎么去了这么久?方才老师忍着怒气,幸亏你的字迹好看,不然有得受罚了。
我小声嘀咕道:“老师未免也太小气了,人有三急,是人之常理之事,借你的书看看,我有些字不会写……”
忙碌的一天终于结束了,我伸了伸懒腰,长吁一口气,还未起身离去就被先生叫住:“郡主,明日是太学小考之日,你不必过来,在宫里潜心修学,等小考之过,为师亦会考考你。”
“是,我明白了。”
我和炎弟刚走出门外,孙太傅就急不可耐地禁闭亭门,里面传来老者一声叹息,既然孙太傅有私事要处理,我不便打扰,天色渐晚,要回去休息用膳了。
……
月上柳梢头,黑云铺天盖地,太学的后山上,孙太傅来回不定,着急等待,直至见着黝黑的树林里,缓缓走来两个穿着黑袍的人,不免喜出望外,急忙上前带领入亭。
翻滚的茶水冲出浓郁的叶香,朴雅的茶具稳稳地摆在案上,轻轻向前一推,让二位喝茶,孙太傅眼底尽显怯意,强颜欢笑:“二位大人放心,老臣一定竭尽所能教导世子,只不过……世子的学业偶尔心有旁骛,莫怪老臣说话重了些,世子他实在是听不进去啊!”
“孙太傅说笑了,您是太学最有名望的老师,把世子托付给您,一来省王爷王妃操心,二来世子天资俱佳,所谓玉不琢,不成器,雕刻这枚玉石之人便只能是您。”
孙太傅看像那道声音略显年轻的黑袍人,勉强笑得开怀,另一个同为黑袍人,在微弱烛光照衬下,脸色模糊而不自然:“也是,放眼诸多皇子,世子资质卓越,然贵不可言,听说大皇子让您收宁王府郡主为学子,可会耽误世子学业?”
孙太傅一听心神慌乱,急忙解释:“非也,非也,郡主才学不到一日,还未入门,很多学问也得请教老臣和世子。”
那名黑袍人追着问道:“郡主毕竟是那人唯一的子嗣,很难不受悉心培养,我担心世子被她带坏,孙太傅,你也得长个心眼,教她学会认字便罢了。”
“孙太傅为人师者,自然懂得何为因材施教,前段时日王爷还与我讲起这位郡主,心思是坏了些,但她也别忘了,这份求师得来的恩情是王爷给的,若她不好好珍惜,孙太傅,你看着办吧。”
孙太傅神情恍惚,而年轻一些的黑袍人则起身作揖,紧接而来,亭内的火光突然熄灭,一道鲜血染红了白茫的围帐,被杀的那人根本来不及反应,便落得个饮恨西北的结局。
隐隐传来一句:“王爷没空陪你装神弄鬼,你这太子的细作藏得可真够深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