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就少给一点。助人为快乐之本嘛。只当是日行一善了。”皇妃无所谓的说着,出了里屋,来到外面坐下,接过紫玉递来的茶杯,喝了一口。雀儿和两个小丫头赶紧进去把里屋收拾整齐,垂下纱帐。
灵儿出去没一会儿,就又回来了。也没看见她手里拿着东西,只是平端着右手,像是捧着什么易碎物品似的,走得小心翼翼的。
“这死丫头又弄鬼!”雀儿笑着说道,“看我不反吓她一跳。”
“别闹!若她手里真拿着什么,再给摔坏了。”紫玉道。
“一看就是空着手,哪里有什么东西啊!”灵儿道。
皇妃被她们说的好奇,也探头向外看去。古时候说起富贵人家都用高门大户来形容。意思一目了然——有钱人家的房子都建筑的比较高,房子高,地基也高。所以人们常会用门槛高来形容自己高攀不起的事物。东府因为是新建不久,地基尤其的高。皇妃在窗前,正好能看清灵儿手里的东西,看见好像是几颗珍珠。便哦了一声。
“就知道你个死灵儿是在弄鬼!”灵儿一进屋,雀儿就骂道,“不过就是几颗珠子罢了,你还拿腔做势的,还当是什么宝贝呢!”
灵儿并不理她,直把珠子放在皇妃面前,这才甩甩胳膊说道:“几颗珠子!你说得倒轻巧!你可知这珠子一颗要多少银子?说出来吓死你!”
“多少钱?”雀儿过去要拿起来看,被灵儿一把打开,说道:“二百两!”
灵儿这么一说,屋里的几个人都凑了过去,要看看这二百两一颗的珠子究竟有何异处。看来看去也没发现什么奇处,便说灵儿乱讲。
皇妃一粒粒拿起来在手里端详着。只见这些小东西呈水滴状,说是小东西,其实个头着实不小,最大的那颗几乎要比她一个指关节都要长,在手心里白莹莹的,发出幽幽的光。便点头:“看起来倒像是真的。”
“皇妃总是这样说。东西怎地还会有真的假的。”紫玉笑道。又对灵儿说道,“快拿去还给人家,就说皇妃不要。”
“对了,那人还说了,是高阳法师让他来的。说这珠子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。说这朝歌之中,就只有皇妃识得这宝。”灵儿想起来又道。
“高阳法师?”皇妃和紫玉同声问道。
“是啊,那人是这么说的。”灵儿点头。
“必定是听说前一阵子高阳法师来给皇妃做过法事,便拿法师说事。”紫玉道。“再说了,这算是什么宝啊?珍珠没眼儿--瞎宝!”
“很远很远的地方?”皇妃又拿起那珠子来,对着太阳照了一番,又捂着手眯起眼睛窥了窥,便丢在一边说道,“既然这样,那就留着吧!让人去领钱。”
紫玉见她说得如此轻易,急忙说道:“这可是七八颗珠子呢,那就是一千多两银子!皇妃这些时花费的已经不少了,不如这个就不要了吧?”
皇妃只管把玩着那几颗珍珠,摆弄来摆弄去,她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画面。一个金发碧眼的美人儿,头上带着一顶王冠,王冠上垂坠的珍珠正是跟这些一模一样。连脖子上的项链也是一样的水滴形珍珠。。她一时想不起来这个女人是谁,只是觉得十分面熟。怔怔的出了一会儿神,便试着照着头脑中的画面把那几颗珍珠摆弄起来,珠子差着很多,但还是摆成了一个项链的雏形。她看着心中大喜,便对紫玉说道:“这些我都要了。你出去再跟他说,让他以后再有这样的珠子,只管拿来,有一颗我多付他一倍的价钱。”
“一倍的价钱?”紫玉以为自己听错了,就这价钱也够高得离谱了。还要再加一倍!还有一颗就多一倍!皇妃这是在说胡话吧?要不就是疯话。
“对呀!你知道这些珍珠有多难得吗?这才是真正有钱也买不到的东西。不出的价高点,谁会去给你找啊!”
“可要是人家真的给你找来呢?万一他家里还有很多,只是故意拿这几颗来吊皇妃的胃口呢?”
“那正好啊!我正好还想做一顶王冠呢!”
“皇妃!”紫玉急得又要上来捂皇妃的嘴,那王冠是什么,岂是能随便什么人都能戴的。
“哎呀!”皇妃却满不在乎的说道,“只不过是一件首饰罢了!我们那里结婚都戴呢。你别大惊小怪的了。”
紫玉不知道皇妃所说的“我们那里”是哪里。但她早已习惯了皇妃的奇谈怪论,便也不做理会。只一味苦劝着皇妃,说生活不易,过年容易过日子难,不能太过靡费。
可皇妃认定的事情,哪里是她能劝的动的。账单到了长安那里时,长安也觉得皇妃是疯了。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去找义王。可随即就想起义王说的,有大宗支出,去问皇子。便让那人明日再来。当夜就拿着账单去找皇子。
皇子看着这些账单也吃了一惊。要知道他一个男人,一天的在外面应酬,一个月无非也就是花费一二百两银子。皇妃一个女人,门不出户不入的,这不到一个月的功夫,光是衣服穿戴就花费了四五千两银子。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。
“皇妃今日又买了几颗珠子,八颗。一颗就是二百两。这又是一千六百两。这样花费下去,便是义王家底儿再厚,这般下去也吃不消啊!”长安心疼的头一颤一颤的,好像那钱是从他兜里掏出来的。
皇子点点头,成于勤俭败于奢。这条古训他还是记得的。只是,他略一沉吟,对长安说道:“皇妃大病了这一场,花些银子便只当是祛病消灾了。况且,四五千两银子也不算是太多,你只照付即可。”
“可义王……”长安情急之下,想搬出义王来说服皇子,可一想到义王也没说什么,便住口不说了。
“我知道。你管家也不易,需向义父有个交代。这样吧,我这里还有几千两银票,说来也都是老夫人给的,可总归不用走公中的账目。你拿着,就用这些来支付皇妃的花费吧。”皇子说着,从床席下面取出压着的银票,交给了长安。长安无奈,只得接了回去了。
长安走后,撒子和大麻花过来,问长安过来有什么事。皇子便告诉了他俩。两人听了也直咋舌。皇子觉得有必要去看望一下皇妃。倒不是计较她的花费,只是这眼看就要过年了,倘若他还是躲着不去见她,未免有点说不过去。第二日早上,他约摸着皇妃收拾的差不多了,便来到了内院。
“皇子来了!”
外屋的丫头一看见皇子进了二门,便失声叫道。皇子有些日子没来了,皇妃跟没事人似的,丫头们可都替她着急。生怕应皇子有了外心,把皇妃冷落在这深宅大院。时间拉开距离,丫头们刚对皇子有的那点亲近感,被这段时间的疏远抵消殆尽。看见应皇子进来,赶紧俯身下拜。
皇子看着真是疏离了许多,只是淡淡的做了个手势,让她们起来,连话也没说一句,便径直来到里面。
皇妃正摆弄着布料,准备给自己设计一身新衣。府里裁缝给出的样式,她看不上,准备根据面料材质,自己设计出样子来,再让裁缝去做。一看见皇子进来,眼睛顿时一亮,叫了声皇子,丢下手里的东西就跑了过来。紫玉看她那样子,活像一只看见了主人的小狗。就差摇尾巴了。真是又气又恨。气皇妃没骨气,人家不理她,她还上杆子贴上去。恨皇子无情,这样可爱的皇妃,他怎么能忍心置之不理。
“皇子你怎么来了?你今天不用去上班吗?是不是以后也不用去了?那你可不可以带我去玩啊?你不来我都无聊死了!你是不是来找我玩的?咱们去哪里啊?”皇妃抱着皇子的胳膊,一连声的问道。
“嗯!”皇子咳了一声,不动声色的挣开了皇妃的手。看着紫玉问道,“皇妃近日怎么样?”
“哎呀!我很好,什么毛病都没有!”没等紫玉开口,皇妃就抢着说道。“你看,我买了好多的新料子呢?你看看好不好看?”
皇妃说着,又抱起了皇子的胳膊。又被皇子挣了开来。皇子刻意摆出一脸严肃的表情,想让皇妃敬而远之。丫头们都看出来了,跟紫玉面面相觑。紫玉看着皇子这副样子,心里一沉。看来皇子是真的变心了。
只有皇妃还是兴致勃勃的,见皇子站在那里不动,又上去拉着说道:“哎呀!你过来嘛!来给我看看这个好看不好看。”
皇子还想正颜厉色的,可没留神皇妃已经把一匹鹅黄色的羽纱搭在了他的右肩上,他刚想扯下来,左肩上又来了一条。他一堂堂皇子,这左青龙右白虎的成何体统,脸一沉就要扯下来。却听皇妃一声厉喝:“别动!”说罢,摸着下巴,绕着皇子左三圈右三圈的转,一边转,一边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,看着活像是个人贩子。
皇子别提有多狼狈了,苦苦保持的形象瞬间破功。再想绷着脸,已经做不到了。
紫玉她们看了,忍不住都捂嘴偷笑。要说这皇妃还真有办法,让皇子一点辙都没有。
但也就是这一次。那以后直到过年,皇子都没有再来。
那是皇妃醒来后的第一个春节。皇妃觉得这就像是她有生以来过的第一个春节一样。一切都是那样陌生。就在除夕当天,又下了一场飞飞扬扬的大雪。她一个人站在雪地里,听着远近噼里啪啦的爆竹声,看着院子里白雪映着簇新的大红灯笼。那份崭崭新的气象,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。
皇子和老夫人都没在别府过年。老夫人几天前就被接到了义王府。皇子这几天每日都忙着给义王的在朝中和商会的一众同僚送年礼。不管是位居高官的重臣,还是商会一个小小的行会首领,义王都是一视同仁,年礼都是由皇子亲自去送,不用下人。还赶在除夕这两天,以示敬重。皇子忙的昏头转向,只回府安顿了一声,就去义王府陪着义王和老夫人守岁了。这也是多少年的传统了。
说起来,老夫人还是在这义王府做的媳妇。那时候,马老爷子——也就是老夫人的公爹,义王的爷爷——还在。马老爷子年轻时就是个普通的庄稼汉,穷的要啥没啥,食不果腹衣不遮体,每日为了吃饱肚子挣命。一般人也就这样一辈子过下来了。可马老爷子却不。他常去集市上去,用积攒的鸡蛋,自己种的蔬菜,甚至留作种子的小麦玉米,去换回家里的日常所需。那时候,老爷子就知道,田里种出来的东西,再值钱也值钱不过铺子里卖的。东西一到庄稼人手里就不值钱了。而且你在地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受苦,人家在铺子里清风凉爽;你是个臭庄稼汉,人家呢,谁见了都要叫一声掌柜的。从那时候起,老爷子就下定了要做掌柜的的决心。老爷子心眼儿活,先是在赶集的时候,摆了个小摊儿,卖些小孩子爱吃的瓜子糖果。挣了些钱,便也学着城里的铺子,在乡里开了一家杂货铺,卖些针头线脑,烟酒糖茶。如此一步一步的把买卖做到了朝歌。最早来朝歌,还是以老本行杂货为主,因为价格公道,货物齐全,一举成为全朝歌最大的杂货铺子。到了义王父亲这里,才把买卖一步步扩大。老爷子因为家贫,直到快三十了才成的亲。搬到朝歌那年有的义王的父亲。到了娶老夫人那年,老爷子已经是名震朝野的富商了。
老夫人平日里从不来义王府,只在每年过年的时候过来住几天。陪义王过个年。
义王看起来比前些时更加憔悴。原本偏黑的肤色,变得苍白,连嘴唇也没有一点血色。手里拿着一方帕子,不住的掩着嘴咳嗽着。
老夫人看着他这个样子。只是无声的叹了口气。什么话也没有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