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说皇妃。皇妃岂是那被动挨打的人,自那日在四皇子的宴席上受了女眷们的冷遇,便把一开始准备低调内敛做应皇子身后的女人的想法尽皆抛开。便是不为自己,也得为应皇子争口气啊,不能让他的女人这样窝囊。她知道女人们明面上冷冷淡淡的,其实心里都对她有着非同一般的好奇,不管是她本人,还是她的病,还是衣服首饰,她们一定都想知道,只是僵在面子上,不便相问。因此便决定主动出击。两日后,应皇子做东。她先还担心,女眷们被封氏鼓动,会集体缺席。可到了时候,却见她们一对一对都跟着丈夫而来。绿冬跟着三皇子四皇子也早早就来了。她这才放下心来。可也没有过多表示,只配合着应皇子,尽着作为女主人的职责。只是暗暗留心着,寻找着突破的机会。酒过三巡,女眷们也放松下来,三三两两聊着天。皇妃身边坐着的黄兄的夫人黄文氏,也跟另一侧王平博的儿媳王李氏窃窃私语。只有皇妃一人独坐,端着茶杯慢慢呷着。应皇子经皇妃一提醒,这才看出席上女眷果都不与皇妃说话,便侧身过来,找话跟皇妃说。皇妃用眼神示意,让他不用担心,只管去招呼男人们。这时,黄文氏披在肩上的披肩滑落下来,皇妃一眼看见她肩袖处的衣缝裂开了一道,露出里面浅色的内衣,便不动声色的帮她把披肩拉了上去,遮盖住了那里。黄文氏回过头来,先还一脸戒备的看着皇妃,待明白过来,当下又羞又愧,把个披肩搂的紧紧的,生怕人看到她穿着一件破衣服。
“没关系的。”皇妃并不看她,只靠过头去,轻声说道:“这种衣料就是这样。我以前也有过一件,稍微一撑,就从衣缝处化开了。不能做衣服的。”
黄文氏这才羞色稍减,也靠过头来小声问道:“那你是怎么辨别什么衣料能做衣服,什么衣料不能做呢?”
黄文氏嫁夫随夫,也是胖乎乎的十分富态。那时候有钱人家的衣服多是些绫罗绸缎,本就不十分结实,再加上她胖,很多衣服都是一上身就被呲破了。她深受其苦,因此一听皇妃这样说,便不由问道。
“你选衣料的时候,在边缘上,用指甲向外一扣,若是不变形的,就可以做衣服,若是一扣就出来裂缝的,自然就会是这样的喽。”
皇妃说着瞥了黄文氏衣服破了的地方一眼,黄文氏本能的缩了缩肩。如果说先还只是有些羞愧,那被皇妃这一眼瞧的,再见皇妃那通身的气派,简直就有些自卑了。自惭形秽。看着皇妃讪讪的一笑,说道:“让皇妃见笑了。都说皇妃最会穿衣,今日才算领教了。日后皇妃还需多多指教,让我们也能像皇妃这般精致得体。”
皇妃告诫应皇子维系关系不能一味靠讨好,自己自然不会蹈此覆辙。闻听黄文氏此言,只矜然一笑,并不答言。
黄文氏见皇妃这样,反而讨好的凑过来说道:“皇妃这衣料一看就是上品。不知是从哪家铺子选的?”
皇妃便给她细细说来,不止说了是哪家铺子,还扯着衣袖给她介绍了一番这衣料好在哪里以及怎样挑选衣料,不止黄文氏听得入神,连另一边的王李氏也被吸引过来,三个人头对头围在一起议论着,很快席上的人就都注意到了这里。
封氏虽是和绿冬坐在一起,可两个人只是出于各自的目的才勉强成为统一战线。封氏是出于强烈的妒恨,争强好胜的她不允许有人比自己好,宁为鸡头不为凤尾。而绿冬虽也是出于妒意,可毕竟是小女孩,单纯,只是觉得皇妃抢走了她的应哥哥,对皇妃有一种本能的排斥。可她同样也瞧不上封氏,觉得封氏矫揉造作,一副狐媚相。因此两个人虽然坐在一起,可却并不搭言。封氏端着架子做淑婶儿,只一双不安分的美目,在顾盼流动。绿冬则一手托腮,背对着封氏。现见皇妃等三人聊得热乎,反而她们倒像是被冷落的,绿冬还好,只是不屑的哼了一声扭过头去。封氏却坐不住了,觉得被皇妃抢了风头。便也过来跟绿冬搭话。绿冬往左是皇妃,往右是封氏,哪个也不想见,干脆向前伏在桌上,双手捂着耳朵,谁也不听谁也不看。
皇妃只拿眼一瞟就看清是怎么回事了。她本身也觉得绿冬爽直率性,没有什么居心,跟自己的个性很像,见此便决定一定要消除绿冬跟自己的隔阂,让她跟自己成为好朋友。可她也知道绿冬此时的心理,她若上主动送上门去求和,只怕反而会适得其反。因此也不着急,只慢慢等待机会。
还未出正月,义王在山北的货场突然传过话来,说账房孙二突然暴毙,货场账目核对不上,怀疑孙二之死其中有什么隐情,让义王前去看看。义王病了一场,身体尚未完全复原,加之已经说了将产业都交给应皇子,自然不便再插手。便让应皇子带人前去。好在还在春节,生意也不忙。应皇子安排好铺子里和府里便择日准备动身。
皇妃听说应皇子要出门,便也要跟着去,说道:“我醒来后还一次也没有出门去旅游过。你上次出门我身体还没好,这次我已经完全好了,我一定要去。每天待在这屋里,我都快闷死了!”
应皇子也舍不得皇妃,可此去山北路远山高,又是苦寒之地,他一个大男人都怕扛不住,更何苦皇妃这娇滴滴的身子。便说道:“冰儿好生听话,你若觉得闷,便只管在屋里,园子里玩闹。我已知会过老夫人了。老夫人不会责怪的。山北冰天雪地,此时又正值数九寒天,不是……”
皇妃一听这话,兴奋的两眼圆睁,打断应皇子的话说道:“那正好啊,我们可以去滑雪嘛!我滑雪的技术可高了,看我给你露一手的!”说着就双膝微蹲,双手握拳向下挥舞着,嘴里还发出“呜……”的声音。
紫玉见状忙拉住皇妃说道:“皇妃!山北这两天冻得人都出不了门,你还去滑什么雪!小心让风把皇妃卷走了。我们在家里等着皇子,让皇子快去快回可不好?”
“我不嘛!我就要去!我要跟着皇子!”皇妃说着紧紧揪住应皇子的袍裾,死活不撒手。
应皇子这些时日日都跟皇妃在一起,虽没有同床共寝,但也是朝夕相对,又何忍分别。可有事在身,只得一味哄着她道:“冰儿听话。你想要什么,我从山北给你带来可好?我走后,府里便只有你和老夫人了,若你再一走,那剩下老夫人一个谁来照顾?有冰儿陪着老夫人,我在外也能安心。”
“是啊皇妃,山北路途险恶,又都是些刁民,不是个好去的地方。别说皇妃了,就是皇子这一路也得十二万分小心。皇妃就听皇子的,在家陪着老夫人,让皇子安心做事,早日回来。”紫玉也跟着说道。
皇妃听他们这样说,倒像是此去凶多吉少,更要跟着应皇子去了。可应皇子一副托付的语气,她又不想让他失望。一时左右为难,嘴一扁,便哭了起来。
应皇子没有再哄她,只是扳着她的肩膀,低下头看着她的眼睛说道:“冰儿你听我说。你在家里一要看顾好老夫人,二,要记住不可乱说话。记住了?”
应皇子的声调不高,可语气中却带着一种不由分说的力量。皇妃虽然抽泣着,可也不由的点了点头。
“你说一遍我听。”应皇子仍看着她道。
“要照顾好老夫人,不……”皇妃说到这里,突然明白,也看着应皇子,一字一字的说道,“不能乱说话。”
应皇子这时才直起身来,揉了揉她的脑袋,道:“那我就去了。”
那时候的出门可不像现在朝发夕至,有时候得走一年才能回来。尽管走的时候早有准备,可一进山北就遇上了一场暴风雪。应皇子他们把带着的寒衣都穿在身上,在透骨的西北风里面仍像是没穿衣服一样,只得把能披挂的行李都披在身上。
“哥!你帮皇子拉着点缰绳!他的马走不动了!”小麻花身轻,马儿走在前面。回头看见应皇子的马踢踏着不肯向前,回头冲着大麻花叫道。
大麻花笼着一床被子,身子伏的几乎趴在马背上,还用被角掩着耳鼻,哪里能听见小麻花的声音。
“哥!哥!!大麻花!”小麻花扯着嗓子大叫。
这回大麻花听见了,刚直起身想问怎么了,就被迎面的寒风吹的赶紧又伏倒,护住前胸的那点热乎气。只探出头问:“怎么了?”
“皇子!”小麻花用手指着后面,叫道,“看看皇子。”
大麻花回头一看,见应皇子在马上摇摇欲坠,这下顾不得寒冷,滚身下马,跑到皇子马前,拉住了缰绳。
“皇子!赶紧下马活动活动!”大麻花扶下皇子来,又回头叫道,“拿酒来!给皇子暖暖身子!”
应皇子这是第一次来山北,长途跋涉,又没有经验,直挺挺的立在马上,早被冻僵了。亏得这些马都是义王千挑万选驯出来的纯种马,且又识途,不用指挥就能跟着前马,应皇子才没有被摔下马来。
他们一停,后面的车队都跟着停了下来。向导老吴折也回来道:“不行!这里是风口!不能停!要不一会儿马也走不动了。再坚持一会儿,前面几里就有客栈,到那里再歇着!”
“可皇子!”小麻花见皇子双目紧闭,担心的说道。
“不怕!我摸过了,皇子的胸口还热着!把皇子扶在我的马上,我抱着皇子!”老吴叫道。
“还是上我的马吧!你好好在前面领路!”大麻花道。
风大,人们都扯着嗓子说话,要不话刚出口就被风吹跑了。
“你的马吃不住你们两个人!还是我来吧!”老吴看看大麻花的马道。
“少他娘的废话!”大麻花烦躁的一挥手,“就上我的马!再耽误一会儿天都黑了!”
“可你的马要是半路走不动了,不是更耽误功夫吗!”老吴坚持道。他是义王的专用向导,义王给出高额佣金就是因为他办事稳妥经验丰富,这一条路上可能遇见的大小风险都能应付。这钱可不是白挣的。他得为这一队十几条人命负责。尤其这一次还有初次过山来的少东家,又是皇子,更不能有丝毫的闪失。所以他才敢跟作为领队的大麻花争执。
“你他娘的!……”大麻花正要发火,被小麻花一膀子撞了开去,“行了行了!你们俩个就别吵了!把皇子放在我的马上,我身轻!”
“你自个儿还坐不稳呢!去去!少在这儿捣乱!”大麻花扒拉小麻花,却差点把自己摔个马趴。
脚下的山路是走出来的,可依旧怪石嶙峋,棱角突出,人走着磕磕绊绊寸步难行。
“我早就想好了。你们用绳子把皇子绑在我身后,我坐在前面拉着缰绳,这不就行了?”小麻花胸有成竹的说道。
“可你……”大麻花话刚出口又停住了。看看小麻花那冻得通红开裂的脸颊低下头不说话了。
“你这小身板儿行吗?”老吴也问道。
“行!没问题!”小麻花拍了拍瘦小的胸口道。
“好小子!”老吴说着,脱下身上的皮茬子坎肩套在小麻花身上,又用皮绳在腰间结结实实的捆了一道,说道,“腰系一条绳,赛似穿一身。好了,你走在我前面,我看着你!”
皇子灌了几口酒,又被大力的揉搓着身体,慢慢恢复了神智。几个人这才放下心来,重又上马开始赶路。
小麻花小小的身体拖着皇子。先还好,皇子还能坐得住,他还感觉不到身后的重量。慢慢的就觉得皇子在向一边倾斜,拽的他也直往下滑。小麻花使劲向反方向撑着。